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硬木家具断代的标杆:明代朱守城墓出土紫檀、黄花梨器具散记

2021-12-08   1630次浏览

朱守城墓发掘于1966年4月,上海市宝山县顾村公社秦江生产队在平整土地时发现。发掘报告《上海宝山明朱守城夫妇合葬墓》发表于1992年。其后诸多出版物都曾有报道,然这批珍贵的文物展出较少,一直无缘得见。

今秋浙江省博物馆“长物为伴·宋明文人之雅致生活”展,见其中有朱守城墓出土的紫檀镶大理石砚屏,急驱往观摩,不意还有几件同墓出的紫檀、黄花梨器具同时展览,欣喜万分,观看许久,尤其是砚屏之精雅优美,令人流连忘返。归来草成一文,是为散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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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代宝山朱守城墓的主人名不见经传,出土文物以一些文房用具为主,亦非大墓,在众多的出土墓葬中,似乎并不重要。稍有了解者,大概是因知其墓出土了嘉定竹刻经典——朱小松款竹雕刘阮入天台山图香筒。

其实,于中国古代家具研究而言,朱守城墓极其重要,这是迄今为止古代墓葬中唯一一次成规模出土黄花梨、紫檀制器具者。这批文房器具,以屏、盒为主,亦属家具,是目前数量最多、断代最可靠的一批明代硬木家具。

众所周知,紫檀、黄花梨为代表的珍贵硬木家具制作,可以零星地从早期文献中看到,诸如《南村辍耕录》就载元代大内有紫檀殿、紫檀御榻。

实物而言,东邻日本存有相当于唐代的紫檀制双陆局、围棋局等,元代新安号沉船也出土一千余根紫檀木料,但真正成规模使用紫檀、黄花梨等材制作器具、家具,要晚至明代嘉靖、隆庆、万历时期。

这时期如《云间据目抄》《酌中志》《长物志》等文献中都很清楚地提到了以紫檀、黄花梨、乌木、鸂鶒木等制器,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史实。

然而遗憾的是,明清时期木器随葬者极少,传世木器实例又少有款识或对应的文献资料,能够确认是明代的硬木家具,寥若星辰,也难以用实例印证前述文献。既然我们缺少可靠的标准器,无从参考,自然就无从甄别“明式家具”中哪些真正是制于明代,哪些其实只是风格的延续,在清代制作。断代问题一直困扰着研究者。

朱守城墓这批紫檀、黄花梨器具的发掘,使得中国家具的研究既有了十多件明代硬木器具的实例,又有了这些可资参考断代的标准器,还印证了明万历时期紫檀、黄花梨器具开始成规模制作的记载,这无疑是中国家具史上一道闪亮的光芒。

朱守城墓为小型墓葬,一穴三石棺,中间棺中为朱守城,上白漆书写“故守城朱之柩”为仅存的信息。两侧为女眷,从买地券知其一为朱门杨氏,万历九年亡故,故此墓的时间大约在明万历早期。朱守城其人不见于任何记载,从随葬器判断应该是一定艺术修养和地位的文人,生活区间大约在明嘉靖至万历初期。

朱守城墓出土文房用具14件,计有紫檀笔筒1件、紫檀镶大理石砚屏1件、砚2件(大者紫檀盒,小者黄花梨盒)、紫檀长方盒1件、黄花梨嵌玉犬压尺1件、紫檀嵌玉压尺1件、紫檀嵌螺钿银丝番人戏狮图小盒1件、紫檀嵌螺钿螭纹椭圆形印盒1件、紫檀圆印盒1件、紫檀嵌螺钿松鹤图圆印盒1件、“昭来堂”款榉木(或黄花梨)椭圆形盒1件、“小松”款竹雕刘阮入天台山图香筒1件(盖、底皆紫檀)、紫檀螭龙纹箸瓶1件。

这些文物置于朱守城头部两侧,可见是生前极爱之物。同墓出土的其他硬木器具还有刻紫檀螭龙纹剑柄、紫檀扇骨等。

由于出土时对木器相关知识的不足,发掘报告中未对材料进行准确的判断,多数记为“红木”,这显然是不合历史的错误认知,因为红木即所谓的“老红木”“红酸枝”,是自乾隆时方开始使用,目前没有任何文献和实例可以证明此前就有使用。随着认知的深入,对于这批文物材质的认识也越来越具体,各类出版物也在陆续地更正,个别有不确者,后面会具体谈到。



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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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笔筒 」

口径15.7厘米,高20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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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附鼓状底座,口沿起宽皮条线,上沿打洼,壁不甚厚。同样样式的传世笔筒见有数例。在所见较典型明代风格的硬木笔筒中,这种比例修长、口沿起宽线者亦有数件。



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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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镶大理石砚屏」

长17厘米,宽8厘米,高20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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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为醒目的就是其上镶嵌有巴掌大的一块大理石,白底黑章,纹路如画,在紫檀边框映衬下美妙绝伦,所见大理石屏少有能与之匹敌者。

其前方又做出一个条桌状的笔架,简直就是一件微缩的明代条桌。桌面独板挖成,起宽边为拦水线,中开四孔,座屏底座相应位置亦挖洞,可以插笔。前设腿足,后方桌面搭在座屏的横枨上。冰盘沿与牙板柔和相接,形成“假束腰”般的效果。窄牙条,方腿足,下方内翻马蹄腿曲线柔缓,接近香蕉腿。腿足和牙板边缘起阳线,不足1毫米,极细,所见家具上的起线,从未有如此细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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屏的站牙为典型的“宝瓶式”,此处起较粗的阳线。屏下方装曲线优美的壸门牙板,起线更宽。制作者因地制宜,根据不同位置,施以不同线脚,以取得和谐统一的效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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砚屏背面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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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 黄花梨镶大理石砚屏(波士顿美术馆藏)


此件砚屏样式极为特殊,条桌式笔插和座屏结合者,目前所知只有两例,另一例为波士顿美术馆展出的一件黄花梨制者(附图出自雅昌艺术论坛,网友bq4512拍摄)。



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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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风形端砚」

长22厘米,宽13.8厘米,高3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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砚尺寸较大。木砚盒灰褐色,馆方定为黄花梨,其实这是紫檀木一种经典的灰皮壳,其纹路和棕眼也是紫檀木特征。



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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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青玉砚 」

长8.5厘米,宽4.4厘米,高1.8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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砚盒黄花梨制,略有变形,是这批文物中有较明显使用痕迹者,盒侧板间以燕尾明榫结合,整体制作工艺较其他粗糙,概非出自一人之手。



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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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长方盒」

长26.5厘米,宽16.6厘米,高9.1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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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盒甚佳,尺寸亦大,顶微隆,边缘处做碗口线,壁直,口沿处起宽皮条线,盒身下方渐敛,末端略外翻碗口线。四角转角倒圆,宛若曲铁。盒内另附有屉板,又便于和盒盖结合,充子母口之用。制作工艺精湛,磨制精细,为一素气雅洁的高级文房用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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类似这种造型的盒子,一直到清代尚有制作,尤其是一些百宝嵌或嵌银丝工艺的盒子中更为多见。此盒证明了这种造型至晚出现在明万历时期。



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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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黄花梨嵌玉犬压尺」

长28厘米,宽2.8厘米,高3.4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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尺嵌宋玉犬而成,是晚明时复古之风的体现。黄花梨干黄色,木纹顺直,有明显的麦穗纹,非常典型。转角起锐利的打洼线脚,无明显使用痕迹。



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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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嵌白玉压尺 」

长21.8厘米,宽1.4厘米,高1.5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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较前者为小。造型扁长,起打洼线脚,加工锐利,保存完整,几无磨损。



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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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嵌螺钿番人戏狻猊纹盒 」

长11厘米,宽7.1厘米,高2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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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类造型见过数例,大同小异,都是一个整挖的盒身,上方掏很浅的内膛,周沿多嵌银丝装饰,盒盖可立起,多有嵌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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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盒所嵌螺钿片丢失较多,只留一摇头晃尾的狻猊,纹路刻画极细致,形象生动,丢失部分从痕迹看为一舞袖番人,嵌物不存而风骨仍存在,这种番人戏狻猊(或狮)的纹饰在明末清初时很常见,曾见有一件约明嘉靖时的剔红番人戏狮纹香盒,可资参考。


别例参考:明晚期 剔红番人戏狮纹香盒


此物有定为“镇纸”者,应不确。其功能不详,盒浅而几不能容物,盖又多嵌有装饰,有认为是胭脂盒,也未可知,尚需进一步研究。

紫檀嵌银丝的做法,自明晚期盛行,《云间杂志》载孙雪居擅制作仿古紫檀嵌银丝器具,极为古雅,为一时之尚。孙雪居即孙克弘,善制嵌金银丝紫檀器具,与朱守城为同时代人(甚至稍年幼与朱),故不排除此盒亦为出自雪居之手,山西泽州明末张光奎墓出土有紫檀嵌玉龙盒,亦属此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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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例参考:明晚期 紫檀嵌玉龙盒(山西泽州张光奎墓出土)


该盒也是少有的出土明代硬木器具。



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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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紫檀椭圆形盖盒」

口径5.8×4.1厘米,高2.8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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造型一目了然,仍然是经典的明末清初时盒子样式,但是椭圆形更难制作,因为方形方便下锯、刨等工具,圆形可以旋制,唯椭圆形需要整雕而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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盒面螺钿螭纹掉落几近,从遗留的痕迹看,螭龙飘逸灵动,绝非俗手能为。



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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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圆盒 」

口径7.2厘米,高2.8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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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作雕饰,以线为饰,线形挺拔,工艺精湛,磨制精细。



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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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紫檀百宝嵌松鹤图圆盒」

口径8.2厘米,高3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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造型与前述紫檀圆盒相近,但周匝及盒面都有装饰,口沿以银丝嵌香草纹,盒身百宝嵌缠枝花,盒面百宝嵌松鹤图,嵌饰掉落较多,存留者见有蜜蜡、螺钿、椰壳等材料。从掉落痕迹看,图案轮廓似乎是以圆钻孔拼成,再精修后镶嵌各式材料。类似百宝嵌工艺的小盒,见有数例,应该是晚明比较流行的做法。此物此次未见,摘图以示。

硬木百宝嵌的工艺,亦自明晚期始,最著名者当为周柱,甚至有以“周柱”代指百宝嵌者。此类百宝嵌为目前所见风格最早者,应该是最接近周柱,或即出自其手,也未可知。



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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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“昭来堂”款榉木(或黄花梨)椭圆形盒」

口径8.1×6.8厘米,高3.9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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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物有明显使用痕迹,变形也较严重,其材料为根部料,有水波状瘿,故不熟悉者不容易判断材质,所以出土报告称为桂圆木、后又有写为黄花梨、榉木者,此次展览标为榉木,其实如果可以上手观察,并不难区别,隔着展览玻璃较难确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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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昭来堂”款只见于此物,可能不是朱守城的堂号,或是制作作坊或者盒内物品作坊的标号,乃是一件商品,如是,则显示在明万历时硬木制小件物品作为商品买卖已很流行。



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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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  “小松”款竹雕刘阮入天台山图香筒」

口径3.7厘米,高16.5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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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件竹刻香筒,有明晚期嘉定竹刻名家“三松”之一的朱小松款,为其代表性作品,多有专文介绍,不再赘述。其盖、底皆以紫檀制成,浮雕图螭纹,下刀薄而爽利,螭纹形象生动。此次亦未得见,附图以示。



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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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紫檀螭龙纹箸瓶」

高8.9厘米,宽4.9厘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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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件亦未得见,甚为遗憾,其为仿古样式,造型近宋瓷,饱满醇厚,浅浮雕三螭纹,身躯屈卷灵动,剔刻薄而层次分明,下刀利落,圆熟自然,为明晚期硬木浮雕之经典作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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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檀嵌玉螭纹剑柄


除此外,附同墓出土的紫檀嵌玉螭纹剑柄于此,其螭纹雕刻与前述箸瓶较为接近,不排除出自一人之手。

朱守城墓出土的这批硬木器具,加工精细,造型精炼,磨制到位,显示在明万历时硬木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。这批器具,对研究明晚期硬木加工工艺、造型、图案,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,随着文房和家具研究的深入,其意义也将愈加重要。

来源:  退藏公众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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